消失的村落 近十年间,中国有90余万个村庄消失在城市化进程中。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演变,传统的村庄以每天20个的速度正在消失。村庄的没落意味着部分乡村文化随之消失。导演沈少民决定以传统丧葬文化作为切入点,用艺术家的视角纪录村落消亡的过程,展现传统文化在城市化进程中的魔幻化演变,以此揭开城市化进程对传统文化的冲击。于是,《消失的村落》纪录片项目于2017年3月正式启动,在创基金的资助下,历时四年,如今终于要和大家见面了。 在纪录片即将上映之际,创基金和沈少民导演聊了聊纪录片的“台前幕后”。 Q1 纪录片的拍摄线索非常有趣,以军乐队贯穿始终,这是您拍摄开始前的计划,还是拍摄过程中才有的创意? // 沈少民: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个比较偏远的村落看到了一个送葬的队伍,第一眼看到后我们感到很惊讶,惊讶于这个送葬队伍的荒诞色彩。队伍的人员因为来不及卸妆,上个节目是传统戏剧,脸谱的妆容还在脸上留存着,紧接着就换上警察的服装了,乐器也换成了洋乐器。因为警察服穿得很整齐,就更像一个乐队了。我们还询问过队伍里的人员:“为什么不设计一套乐队的服装,穿警察的服装演出?”乐队的人回答:“我们做不起,所以服装都是网购的。”他们还告诉我们:“每人都有两套,一套警察的服装,蓝色的;一套武警的服装,绿色的”。荒诞的感觉扑面而来。 接触了这个乐队以后,才发现原来它每到一个村庄,就意味着这个村庄有人消失了,或者说去世了。那么每消失一个人,这个村落离消失又近了一步,因为这象征着的不仅仅是人的消失,也是村落的消失。最后我们就决定以这一个切入点进行拍摄。 Q2 为什么会选择“葬礼”为主题去呈现这个影片,和观众互动呢? // 沈少民: 实际上,这个纪录片谈的是“生与死”,“消失”其实意味着生死。纪录片表达的不仅是人的消失,村落建筑的消失,还有传统文化的消失。 比方说,这个乐队的主要成员其实大部分都是原来传统戏剧的演员。但由于现在传统戏剧越来越少人看了,年轻人也大部分到城市生活了,这类剧团在当地基本都解散了,没解散的剧团还得生存下去,所以他们就用这种形式在葬礼上演一些传统戏剧。但是回来奔丧的人们,在城市生活多年,他们对这种传统无法理解,也难以接受。所以为了迎合这些回来奔丧的年轻人的需求,这个乐队还编排了很多性感的现代舞,甚至还有小品,管弦乐这些洋乐器也都是他们自行学习的,再换上警察的服装,表演内容、表演形式、乐器还有服装的组合,画面很是魔幻。 实际上,我们能通过这个纪录片看到一种传统文化的消失。 我们还看到农村的土地大部分都荒了,因为没有人耕种。年轻人既不会种地,也不愿种地,都选择去城市谋生。况且,种粮食也确实很难维持生活,只是能保障吃上口饭。所以农民也就没有积极性,土地都留给了七八十岁的老人打理,老年人又哪里来体力耕种呢?所以他们就只能在家门口种点蔬菜,米都是去商铺买的,再者就是买些鸡蛋,所以大部分土地都荒废了。 这也是城市化遗留下来的社会问题。 有的村落就四五个人,但都是老弱病残,他们也没法延续土地的使用。老人们也不想进城,觉得去城里生活也不习惯,所以到头来还是选择在原来的地方等待死亡。我了解过几户人家,他们的孩子在城里打工,实际上条件也不足以把他们接过去,也有的是他们不愿意去。 所以说,他们只能跟这个村落一起自消自灭。传统戏剧、传统建筑、村落以及人的消失,实际上,这是一条观看后感觉很悲凉的纪录片。 Q3 据了解,拍摄组前期去了江西虎口村、桂林熊村、四川色达,拍摄期间,一共去了多少个乡村?拍摄了多少个乡村的葬礼? // 沈少民: 几十个村落。我们一直跟着乐队走,所以几乎是有葬礼的村落都去了。拍摄地最后选定在福建的屏南县,但实际上我们也去过很多广州附近的村庄,也有合适的,但是人们都比较难配合。根据我的经验,离城市越远的地方的人们越朴实,也就更加容易配合拍摄,所以最后选定在这里。 Q4 据悉,拍摄团队连续两年没有回家过年,而且是要赶在春节返乡潮进入乡村拍摄素材。拍摄过程中,有让您印象深刻的故事吗? / 沈少民: 实际上我们的团队去当地拍了好几年,去的次数我都数不清了。之所以要赶在春节返乡潮进入乡村,是因为福建的冬天和深圳的不一样,深圳一年四季可能差不了多少,福建的冬天非常冷。而且当地人跟我们说,在年前年后,老人去世的比较多。这可能和季节有关系,也许是冬天老年人身体熬不住,或者是疾病复发。还有换季的时间,这个现象也比较集中在过年以后开春之前这个时间段,所以我们就选择这个时间去拍。但如果今年的素材没有拍完,明年开春再去拍,整个片子的画面和氛围就差距太远了,所以我们只能再等到下一年的春节去拍,只有这样才能积累到足够的素材。 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村落里的老房子,非常破落,已经是残垣断壁了,但是还是能看出当时的建筑美感。这说明当时的人们还是很讲究的,不像如今的我们,有些现代的村庄新盖的房子,贴的瓷砖或是构造,给人的感受就是品味很庸俗,建筑本身的那种美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 虽然这些老房子已经快要倒塌了,但是从残垣断壁中还是感觉得到它本身的美感。无论是做工雕花,还是建筑布局,都是非常考究的。比方说,院子有三进院、五进院。有钱人,如地主之类的布局就会大一些,而且整个布局严格按照传统文化中的等级分配而建。再比方说,石砖上的雕花、柱子的构造、每一个墩座其实都能看出当时的那种匠人的精神和追求。 现在我们看不到“建筑”,看到的都只是“房子”。就只是做出一个空间,没有任何设计,所以,我们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呢?这也是我拍摄时产生的疑问,现在好像生活提高了,条件比以前好了,但我们在居住方面的品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提升。 其实我觉得片花里有一个镜头也让我印象很深刻,有一位老人家就坐在没有屋顶的一个房子里头,静静地坐在门口看着窗外。说实话,第一次看到这个画面,我流下了眼泪,实在是太孤独了。片子里有她靠捡废品为生的画面,只能是东家求点菜,西家要点米来维持生活。甚至无法想象她能在那里活到那么大年纪,除了听觉有点迟钝之外,走路非常快,非常矫健,这个故事会在正片里播放,敬请期待。 Q5 当拍摄纪录片,之前所做出的任何假设都可能会出现偏差。因为客观因素而影响一系列后续工作的这种现象多吗?您如何应对呢? / 沈少民: 在我们整个拍摄的过程当中,沟通成本其实非常大。因为拍摄的题材都是红事白事,人们在这些场合往往都比较忌讳和敏感。 我们还遇到一场比较少见的基督教葬礼,于是就起了一个大早去拍摄。他们的葬礼在一个教堂举行,但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教堂,就只是一个屋子里有一个手绘的十字架,也是他们平时传教、聚会、做礼拜的地方。我们团队扛着机器,拿着灯光就去了,一到达就被轰出来了。据说,他们家成员里有一个“当官的”,一看到摄像机就马上就制止,不断地问是不是电视台的,绝对不能安排,最后让下属把我们撵走了。 我们闭门羹吃得很多,毕竟不能强行去拍,所以我们偶尔就会编造些理由让拍摄过程顺畅些,比如:“我们主要是拍摄这个剧团,因为这种传统的戏剧马上就要消失了,希望能记录下来,而这种戏剧现在只能在葬礼上看到,并且是这个剧团才有.....”等等。 沈少民导演在谈“台前幕后”的过程中,几度让人欢笑,又几度让人哽咽。期待《消失的村落》纪录片正式上映,让我们一同感受村落消亡的过程,传统文化的魔幻以及城市演化的喜与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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